灵台偷筑,为夫报仇(1 / 2)
灵台偷筑,为夫报仇
这一天,长公主苍玥出现在了皇城。本来她应该更早到,顺应吉时与她下一任夫婿接引上仙。
去时晚至,苍祝便有怒色。何况她失踪之地引人猜测。
“你去了哪里?误朕吉时!”苍祝劈头盖脸地就朝她问下。
苍玥用着极为疏冷的面目对着苍祝,“在来皇城的路上,我突然入梦见到了一位上仙。上仙指引我,所以我瞒着皇城军跑了。”
苍祝听此缘由,望着石大奕。石大奕不知何等状况,可又猜不准苍玥的鬼神之说,便问,“上仙有何指引。”
玥儿抚着自己的肚子,她慢慢地抚着,露出慈母的关怀,“他说我爹爹的好外孙才是那个闪耀帝星之人,我的孩子是为保护我爹爹而来。这本是件秘密,连仙神都没多少人知,但有人想杀他,所以上仙为了爹爹出手相救,特来告知于我。”
石大奕一时结舌,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玥儿挺着肚子走到苍祝面前,“爹爹你想想,不就是因为我有了孩子,你们才得天意说我能让帝星长明吗?这孩子血统纯贵极了,定是爹爹的好外孙。”
苍祝垂目一看玥儿的肚子,亲族情分对他而言也早已是冷透的东西。但他还要装着不冷情,道,“玥儿言之有理。”
苍玥吸了口凉气,她的爹爹已经不像她爹爹了,她就像在靠近一个冰冷的皇位,皇位上什么都没有,“玥儿愿意为爹爹求长生。”
苍玥扶着肚子跪下来,她一跪他就如往日那般摸摸她的头,“好玥儿。”
这里不见慈父,只见那欲得长生的帝王。
苍玥垂目道,“爹爹。玥儿想赶紧成婚,然后将军以我夫君之名前往东海蓬莱。待将军拿回长生药,我腹中之子也诞下,便可共贺爹爹长生不老。”
苍祝大为欣喜,然石大奕颇有微词,“长公主,此去东海蓬莱未免操之过急。”
如花美眷就在眼前,石大奕却要见她诞他人骨血,如何容此事。天下皆知是要去他人子,留母而待,再孕亲生儿。
世间士族男子厌恨那大司马身尚大长公主,可世间寒门多少男子想学大司马得此之幸。学个大司马身尚公主,宠荣厮僭,如此荣华富贵方可一世无忧。
石大奕本想富贵在眼,怎肯前去东海蓬莱,寻虚晃之事。
苍玥微擡了头,神情肃然,“将军难道不想为爹爹去?”
石大奕不敢言明心中所想,只道,“我只怕苦了长公主孤守妇寡。”
“我们是为了爹爹长生,将军速去速回,我们也好夫妻团聚。”
字字不离长生,则念念皆可达成。苍祝下令明日便行大婚。
苍玥离开圣泉宫后,一股恶心翻涌而上,在宫巷便吐了出来。她说的那番话直叫她恶心不已。
她身心俱疲,走去了凤栖宫,想见她的阿母,想在阿母的怀里。
可她才看到凤栖宫被禁足了。在此之前苍祝告诉她,她的阿母得了一种病,这种病不能被打扰。等她身子好了,就会让苍玥见她。
原来这是一场谎言。她的阿母,还有母亲和父亲都被她爹爹囚困了。
苍玥孤身在宫巷里,她只能想着苍婧教她的一些手段。她得保护好自己,保护好孩子。这是她和襄哥哥唯一的孩子了。
苍玥一步步扶着宫墙走出了深宫,她的背影融在了宫巷里。踏过的每一步都是曾经苍婧走过的路。
皇城又迎来了一桩婚事,帝女苍玥夫君刚死,灵台未筑,白衣未着,便上新服,再嫁神将。
此日,万金黄金从皇城出,万人奴仆随从在侧,骏马千匹随轿辇。苍祝以着最丰盛的嫁妆送长公主再嫁。
荣华一时,富贵至极,苍玥却深知这些嫁妆都是给石大奕去往东海求仙之物,是赏给鬼神,赏给长生药的。这些荣华赠上仙,以她之名引渡去,她不过是摆在祭台的香火。
苍玥挺着肚子到了石大奕的府中,拜天地,饮交杯。礼成时,婚扇未落,苍玥便令,“上仙有示,吉时到,神将接圣令,速去东海蓬莱!”
“夫人不如随我一起去。”石大奕尚存幻想,心觉都已拜堂成亲,此事就已落地。
美眷却以扇遮面,言之凿凿,“圣令在上,迟一步就要人头落地。”
石大奕连美眷之容都未见,就被随行宫人推着上了马车,带着一行嫁妆前往东海。
苍玥当天摘下华冠,褪下婚服,去了太守府衙报官。
“民妇有冤,夫君枉死,天理不正。望太守寻真相,民妇要为夫君报仇!”
她不是长公主,不是苍玥。她自称民妇,诉尽冤屈,只求寻得证据为她枉死的夫君报仇。
天下之悲,人伦大哀,便是亲身嫁与杀夫仇敌。宛若死灰的严秉之都坐不住了,亲自带府衙之兵而来,一一盘问石府中人。
这一日旬安满城车马流动,送神将出往东海。铜锣敲起,欢欢喜喜。
这一日大司马府加强了戒令,因苍玥在此地忽而消失,苍祝左右思之难眠,加派皇城军守得密不透风。
府内人不知府外事,只闻一路锣鼓声。
苍婧坐在廊前看着一片空地,原本枝繁叶茂的府邸,一眼望去连棵树都难见了。
自送走苍玥后,她时不时坐在那里,就看着这样空旷的府邸,失了魂那般。
萧青捧来一碗粥,“什么都没吃,吃些吧。”
苍婧接过粥,送到嘴边却一口难咽,“不饿,”她言之淡淡,“好奇怪,明明我什么事也没有。”
什么事也没有,却什么也吃不下。
“那待会儿再吃。”萧青拿过了粥,他如以往那般摸摸她的脸。
她的目光涣散,她看着萧青的身后,突然笑了,“我看到襄儿了,他在哪里。”
萧青回过头那里什么也没有,但萧青一起随她看着。
苍婧笑了,笑着哭了。她其实什么也没看到,是过去的回忆突然涌现,从程襄小时候到他一路长大。
他从小小的人长成高高大大的;从他走路都不顺到他风华正茂;从他戴着她送的面具在府里乱跑,到他打拳练剑骑马;从他不喜欢被人抱,到他喜欢被她抱,在她怀里撒娇。
从他一声生硬胆怯的叫唤,到他一声声或撒娇,或生气,或亲昵的叫唤。
“母亲!”
“母亲!”
“母亲!”
程襄从小到大的声音都融合在了一起,在苍婧耳边回荡。
从这一天起,苍婧再也感觉不到痛苦。她照常吃喝,就像寻常人,她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。
她跟着萧青去锄草,她不会锄草,把手弄伤也不知疼。她还是不停下来,她做什么都不能停下来。
她在院子里,不停地走,又去了西墙,擦着那些给孩子们筑的脚垫,又去了曾经程襄住过的屋子。
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,已经被宗正搬空了,但苍婧就在那屋子里待了很久很久。
她坐在襄儿以前坐过的地方,阳光洒在那里,她一身素衣似丧服看着前方。
后来萧青进来了,她便擡头望着他,眼中无泪,如一地枯潭,“襄儿小的时候我没抱过他。”
她平淡说着,人就坐在那里没什么气力。
一开始只是这样,后来苍婧饭也只吃一两口,时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息,“我以前不想要他,他会不会那时候就生气了。”
再后来,苍婧睡不着了,她缩着身子坐在床边,一个人自言自语,“襄儿死的时候会不会很怕。他以前害怕的时候,就要缩到我们中间。可那时候我们都不在。”
萧青拍着苍婧,什么也没说,安抚着她睡下。
然后他出了屋子,冲向了大门,踢着那扇门,“苍祝,你姐姐疯了,你外甥死了你也不管,你还是不是人!”
萧青再次踢开了门,门外的皇城军又把刀剑对向了他。萧青终于看清了,其中的一个就是曾经他们门口的小贩。
“大司马,你冲不出的。”那个小贩提着刀在前头,他身后有几十个皇城军赶来,这里已经加派了人手,被围得密不透风了。
萧青再没有往前冲,他看了看天。府外的天空他自己很久没看到了,天是那么黑,重重得压在头顶。
萧青无力地跪下,跪在了皇城军面前,“你们救救我夫人,救救她。”
一生戎马,没有跪过外敌的大司马,跪在了皇城军的面前。
只有一个人触动了,就是那个跟了他们多年的小贩。只有他知道这个大司马以前做了什么,也只有他看到过桥头村的惨状。
对与错,是与非在他看到桥头村的那时彻底变了。
“大司马,你回去,我会告诉陛下的。”昔日的小贩说道。
这一夜,大司马府的门还是关了。
皇城里走入了一个皇城军。
得了禀报的苍祝露出了冰冷之容, “疯了?怕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吧。”
苍祝不信此报,无论那个皇城军怎么说,他都认定是苍婧和萧青的阴谋。
可是有什么阴谋呢?这个皇城军这么多年看到的只是帝王的猜忌。
是夜里,春寒入,长长的廊巷里走入了长公主 。
那皇城军见之行礼,那长公主拖着孕肚泪痕斑驳。
他回头看了看,见她行步匆匆跪到苍祝的殿门前。
“爹爹,石大奕府中人已经供出,是石大奕蓄谋已久,他骗爹爹要我回城,等待时机杀我夫君!”
然而圣泉宫里只有一声冰冷的声音,“你的夫君是神将,他已去东海寻长生药。”
她的爹爹连门都没有出来。他的声音如此平静,听起来豪不惊讶。
“爹爹,爹爹!你开门。”苍玥拍着殿门。
殿门不开。
她一遍遍拍着,手拍红了,可殿门始终未开。
“爹爹,你为什么不愿见我!”苍玥奋力拍着殿门,用着拳头狠狠敲着。
殿门在她的拳头下都开始震荡,敲打的声音又急又重,苍玥腹中一阵抽动,使苍玥停了下来。
殿门还是未开。
苍玥彻底绝望了,她持着严太守的笔录,狠狠砸向了殿门,“爹爹不要玥儿,玥儿也不要爹爹了!”
苍祝依旧未应。
苍玥突然在想,她的爹爹算尽所有人,真的看不出石大奕卑劣的手段吗?还是长生之梦让所有的恶都变得微不足道?
绝望席卷全身,至高无上的皇城之中仍是静谧。苍玥离开了圣泉宫。
苍祝听不到吗?当然不是。是苍祝不听不见不理睬,那苍玥所说的就从未发生过。
苍玥以为拿着笔录,拿着证据就可以置石大奕于死地,殊不知石大奕蓄谋杀人都比不了长生药。
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。她被人骗,被人算计,嫁的是什么恶人都不重要,帝王的长生才最重要。
苍玥离开皇宫的时候,便一路找人问,“去东海要多久?”
没有人回答她。他们觉得这个长公主大概疯了。
后来有一个声音传来, “来去一个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