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有饿死骨，君王逼征战（1 / 2）
路有饿死骨，君王逼征战
莫过半个时辰多，就听到了苍祝脚步的声响。苍祝入内就见违抗圣令的大司马和他夫人看着四个孩子。他们可有意思了，四个孩子并排放着，个头从大到小排着。
“你到底在做什么，朕让你出去打仗，你在家看什么孩子！”苍祝自打头不疼了，精神也足了，一路而来一声吼，直把四个孩子都吵醒了。
哭声最大的就是常寿的儿子，其他三个身子弱，哭了几声就没力气。
“你吼什么吼。”苍婧把最弱小的孩子抱了起来，拍了拍他，怕他吓着了。
萧青则抱着常寿的儿子，哄着他叫他莫哭了，“不看孩子做什么，我们外甥刚死，他的儿子还小。”
苍祝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不能上前，“你找个乳娘带不就好了。”
“你没看到我又有了三个儿子，我还得再找三个乳娘。找乳娘哪那么容易，现在街上找个人都难。”萧青战甲未褪，就抱着个孩子，还给其他两个盖着被子。
“你揽什么破事，这明明是别人的孩子。”苍祝已是听人禀过军营的事。
“什么别人的孩子。这就是我们的孩子，刚生的。”苍婧护着怀中的孩子，真像个护犊子的母亲。
“你听听你在说什么，你能生得出……”话到嘴边，苍祝就被人两人瞪了一眼。
“我有个妾你不知道吗？就是我和妾生的。”萧青紧紧盯着苍祝，一时间加杂着酸楚、仇怨还有失望。
苍祝回避着萧青的目光，“一个妾一次生三个，谎话张口就来了。”
“那就是三个妾生了三个。”苍婧毫不认输，就给萧青圆着这谎。
萧青望了眼苍婧，抿了抿嘴，她为了给他圆个谎，真是豁出去了。
苍祝回头一望苍婧，“你能不能别添乱，你能变成三个妾？你变给我看看。”
苍婧抱着孩子毫不退让，“反正我不会带孩子，乳娘暂时找不到，我就要萧青跟我带。他不战是我不让他战。”
“又袒护是吧，”苍祝忍着孩子的哭声走到苍婧那头，“好，三个都是你儿子？”
“对。”苍婧不假思索道。
“老大、老二、老三怎么分。”苍祝问。
苍婧稍愣，定定道，“生得太快，我没来得及看，还没定。”
谎话明明漏洞百出，苍祝都觉他们幼稚无比，可他也不想戳破了。能带十万兵马去韩邪的人只剩萧青，他告诉自己服个软，就像当初为常寿遮掩魏敢之事一样。
“你们既然要这三个儿子。朕给他们三个都论军功封侯，这样你们总满意了，总可以放心出去打仗了。”苍祝自觉做了让步，以为这样的皇恩浩荡可以让萧青披甲上阵。
萧青直直看着那身皇袍，想着三个母亲死于饥饿，孩子的父亲是被拉到军营的壮丁，兵阶未有，生死不知。
“你荒唐不荒唐，还在吃奶的孩子有什么军功，你封什么侯？”萧青道。
“封他们，你出征，他们就有军功。”
“我已违令，此战就是不战！”
苍祝以为在打仗这件事，萧青总是能为他的失败兜底，只要有萧青在，他就会代替常寿前往韩邪，踏破边境，成就苍祝的疆土之梦。苍祝从未想过有一天，萧青会拒绝承担这份失败。
“萧青，你好像觉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朕，朕也会忍让。”苍祝面对萧青，如一尊高贵的神像看着违逆的凡夫俗子。
苍婧未出声，只抱着孩子到了萧青之前，“常寿他们怎么死的，你告诉我实话。”
苍婧望此皇袍，只望得一个陌生人，而这一问逼退了苍祝。
苍祝揉了揉眼，擦去一点泪，“朕找人彻查常寿军中人。有人说，他们从漠北回来身子一直不好。反复查疑，军医怀疑他们在漠北喝过的那片水有问题，因为大军一路往上发现了淹死了的牛羊。”
屋里一下寂静无声，那早死的少年将军昙花一现，可他们都还记得他的盛姿。他就是那么生龙活虎地眼，他的离去是那么不可接受。
萧青看着窗外，都还觉得晚上他还会翻墙进来，和他们吃一顿晚饭。他看着看着泪就忍不住。
苍祝亦是悲然不已。
苍婧抱着怀中的孩子，看着那个悲痛的帝王，“死了人，你也知道伤心难过。今日不同往日，十万将士有几个是精兵勇将，又多少是寻常百姓，他们身死，百姓就不知伤心难过吗？”
苍祝边是擦泪，伤心少了些，冷酷又爬上了面容，“那不一样，这一战不能轻易放弃。”
他的转变如此之快，苍婧已觉了可怕，“你征战到底为了什么，现在你的子民都难以安稳。你可还记得，登位三年时，国逢洪灾，百姓大饥，人相食。”
已经过去太久，又未曾亲眼见过，只是当时听闻，苍祝能记起来的也只有一点，“那是外戚之官囤粮不放，朕无权赈灾。”
“那时你与我说，如若是你当政，天下必然不同。可今时今日，天下为你独尊，百姓又逢大灾大饥，我未见哪里不同。出战大将已病故，百姓已难支撑你的征战，你仍要一意孤行。你总说要为世间圣人，为世间神，那你为何不看看世间，不知因时而行。”
苍祝全然困惑地看着苍婧，“今时今日可有人相食？你为何如此夸夸其谈，非要朕体谅他们的苦处。为什么他们不能体谅朕的哭楚？”
苍婧嗤鼻一笑，笑声短暂而苦楚。可苍祝并不知她为何而笑。
看着苍祝固执不堪，看着他不复以往，萧青眼里闪着泪光， “你一人一天的用度抵得上穷苦百姓千人万人。你怎么不少吃一顿，少玩一天，少修一座神庙，少供一尊鬼仙，体谅你的大业。”
苍祝似受到了极大的冒犯，“你是为奴出身，永远想着那些卑微之人。”
萧青并未觉得苍祝说他低劣刺耳。只是心想苍祝终于说出了口。在朝堂，人人道他是奴，而身为天子的苍祝又如何不会觉得他低人一等。
苍祝的后宫里是身份低微的女人，她们的外戚也是身份低微之人，这并不代表苍祝不在乎他们的出身，视人人平等。他只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掌控感，越是低微的人越会对他俯首称臣。
只不过出了那么一个例外，就是萧青。
可苍婧觉得刺耳，他步步逼近了苍祝，“一开始你讨厌官宦士族，嫌他们只顾谋私谋权。现在你讨厌寒门卑微，嫌他太为百姓。你又嫌百姓，没办法体谅你。可贵为天子的你，如今在求什么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。”
“你怎么就不明白。等朕疆域辽阔，天下大业成。等朕长生不老，百姓的事有的是时间慢慢顾。”
苍婧听这样的说辞，什么劝谏的心思都没了，“长生长生，你脑子里都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侥幸。你这般说，我们就没什么可说。”
她又让苍祝觉得脸皮被扒得露骨，他大斥，“你与萧青在一起，被他拉下尊位，已不像个公主。”
“我夫人就是公主！”萧青站起了身，怒视着苍祝。
两人的强硬使苍祝在这里已没有任何胜算，他埋怨道，“你们连成一线对付朕，别以为朕拿你们没办法。”
一个天子岂容这样的溃败，岂容他的大业就此终结。
苍祝虽然离去了，但并未代表征战的终结。
天下已闻大司马长平侯一夜得三子。帝策令封侯，以赏军功。
朝堂皆惊，一惊三子何来，二惊襁褓封侯，何来军功。
天子曰，“大司马得三子，未如期出征，封其三子以宽大司马之心。”
太史便记，大司马身尚煦阳故，三子得封侯。
三个孩子连名字都没有，苍祝就封了侯。说穿了，他也不在乎谁是哪个侯，他只是想告诉全天下大司马要出兵了。
然十万大军待于军营，大司马始终未至，圣令亦未宣何时出兵。
又有一个乳娘到了大司马府。府中多了四个婴孩，一个乳娘自是不够，孟伶在街坊里找了一个奶水多的乳娘来。
苍婧叫厨房备着好些吃食给乳娘。
四个孩子苍婧按个头大小排了一排放在床上。
个头最大的是常寿和长心的儿子，名常嬗。这是苍祝在常寿葬礼那日赐的名，嬗意为传递父之大业。
苍祝还指望这孩子子承父业，长大后成为大将军，可苍婧和萧青并不希望他子承父业。因为不知那时候天下又是如何的。
其他三个孩子都很瘦小，个头只能细看看个大小，他们未有名字。孟伶在他们出生时，在襁褓里放了他们父母的名字。
分别是祝宝和李朱、张文和乔绣、罗与和顾丽。
苍婧和萧青商量着先寻寻三个孩子的家人，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。虽是救下，可他们的家人必然着急。
祝宝、张文、罗与这三个名字在军营没有线索，苍婧和萧青去了太守府衙寻名录。
严秉之和赵蔓芝都在府衙里，他们见了苍婧和萧青可是开心了，说终于见了一回人。
可闻说二人之事，严秉之就唉声叹息，不大乐意动手。还是赵蔓芝给了脸色，严秉之才板着脸帮着他们。
四人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中寻觅名录。
“你们家严太守怎么了？”苍婧偷偷问赵蔓芝。
赵蔓芝心疼道，“近来绣衣使者把他折磨得毛病多了不少。”
说是绣衣使者之故，其实还不是帝王之故。苍婧心中这般想，嘴上也懒得说了，世间已像回不了岸的船。
半日过去，他们终是找到了名录，三人同为桥头村人。
听到桥头村三个字，严秉之就道，“别去了，那里的人大多饿死了。”
严秉之说着便坐到门前，像个活死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