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守之苦,将军之伤(1 / 2)
太守之苦,将军之伤
一朝废后,皇后玺绶封锁。无人提立后之事。
天下有闻:废后无子,惑于巫祝,弃之。
无人知废后为何无子,只认那是一场女人嫉妒女人的战争,是一场嫉妒之人落败的结局。却不知废后真正恨的人是那帝王,亦不知是那帝王在逃避女人对他的憎恶和诅咒。他只让此事成为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。
看似赢得女人之间争夺的萧如丝,一心笑着说,“陛下把真心给我了。”
他说他的心随她拿,萧如丝就仿佛握住了他的真心,她有了贪婪。她想看到他为她奔来,看到他眼里无尽的爱意。
但是她的等待总是等待,她的陛下开始忙着国事。旬安城满城彻查巫蛊之案。
在这场案里,第一个受到殃及的是严秉之。
他递上的笔录被帝王压在手下,“什么叫女巫是太主的面首引荐的。这是重点吗?”
严秉之一如既往不懂君心,“陛下要什么重点?”
苍祝把笔录扔还给他,“你不知,朕找个人帮你。”
不出三日,严秉之看到了他的帮手,那是丞相杨贺带来的酷吏。
酷吏张长明一见苍祝,就立刻跪道,“陛下不必心烦。依臣之见,废后无非要损陛下声誉。需查其九族之内,捉其同党问责,并查巫蛊祸源,以证天下陛下明政即可。”
“严秉之,从现在开始,他来查,你帮他。你跟着他好好学学怎么找重点。”
什么是重点?严秉之在张长明身上学到了四个重点。
第一个重点叫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。
张长明以废后巫蛊之乱为由责审,一下抓了一千多人。
掌管律法的廷尉第一个被张长明抓住。
张长明在廷尉官署落下一句话,“巫蛊之案由我来查,凡与我同道,则是奉公守法之人。”
于是廷尉官署全部臣服于张长明。
第二个重点,叫尽在掌握。
张长明将九卿的名字写下,以请教之由与苍祝商讨。
“听朝中同僚举报,他与太主私下有联络,还说他所谏都是些搅扰视听之事。”
苍祝见刘昂之名,挥了那名册,“刘昂此人顶多愚直,他最会被人利用。”
张长明大作恍然,“臣就说宗正卿怎么可能犯事,果然是有人诽谤。”
张长明又指他人,忧心地告之于上,“有官举报,他与太主私下联络密切,臣查之,果不其然。”
苍祝见了郭适之名,就是不悦,“此人行此事不足为奇。”
张长明亦是愤慨万分,“此人必于巫蛊之案有干系。”
于是,一切不在君心之内的人,都在巫蛊之案中得到了重罚。
第三个重点,是大举死罪。
关在吏府中的廷尉被张长明指下七大罪:妄议上奏,议论宫妃,不敬陛下,大逆无道,煽风点火,胁迫陛下,图谋不轨。
件件死罪,那廷尉根本就没活多久。
于是,张长明被晋升了。他取代了廷尉,编改本朝律法。
第四个重点是笼络结交。
朝中官吏为巫蛊之案颤抖,纷纷攀附张长明。张长明来者不拒。
官吏都道,“张廷尉就是比大将军讨喜很多啊!”
于是,张长明在各宴之中拿到了章家旧族三十余人的名单。
严秉之看了这四个重点后,发现其实只有一个重点,就是唯陛下独尊。
他失望了,就对苍祝请辞,“在张廷尉手中,律法张弛有度,叹为观止。臣学不来,查不了此案。”
“学不来,查不了?你看书看呆了,从现在开始,其他的书就别看了。朕送你书。”
苍祝把他家里的书全换成了儒道。
随之,帝令压下,天下只尊儒道,罢百家之学。
又是一日落魄人,眼皮抖着,目光呆滞,愣是没了人样。
以巫蛊之案为由,大乱九卿,先取廷尉,再改律法,最后立儒道为尊。在这接二连三的局里,严秉之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。
又是一日落魄人,宫阙高墙皆在眼,他举头望不尽清明,“这世上需要什么吏长,什么廷尉?是他想叫谁死,就叫谁死罢了。”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巍峨宫阙中,传来清明之声,给落魄之魂一道牵念。
严秉之回身就见了一身捕役装扮的赵蔓芝。
那女子比男儿英姿飒爽,手提剑来,有雷霆之势。
“蔓芝,我不想当太守了。”他道。
赵蔓芝将严秉之逼到了墙角,他心惊肉跳,脸蛋红红,看了看四周,低头含羞,“人多眼杂,不太好。”
赵蔓芝才不管,一掌贴壁,让他无处可逃,“我第一回见你,你是唯一一个想要替我父亲查明真相的人。那时的你,明知无力回天,还是要去追求正义。”
“你父亲枉死,我不想连他的亲人都不知道真相,这样的话,太残忍了。”
“这不就是你要寻找的意义吗?世间有邪有正,要律法为正义而用,就必须找到真相。朝堂不需要一个严吏长,但百姓还需要一个严太守。”
严秉之落魄的心又像看到了希望。是啊,还有多百姓呢,他们在这世间还需要正义,需要律法。
宫巷里走出了两个不属于深宫的人,他们朝着宫外的天地而去。
他身旁的人与他并肩前行,所经之处是一片日光满地处。
他看了看那提剑的姑娘,“你是姑娘家,当捕役每天很辛苦。”
姑娘右手的剑一瞬换到了左手,挽住了身边之人,“我嫁你就不辛苦了。”
那还徐徐慢行的严太守自己踩了自己一脚。左右脚跟打了结似的不得行走,狠狠摔在了地上。
“你紧张什么?”赵蔓芝蹲下身扶起他。
严秉之拍了拍身上的尘,那敢作敢为的赵姑娘总是如此骁勇。
他们又继续前行,严秉之走着走着,悄悄靠近了她, “我得好好选个日子,日子不好别人就会说你。”严秉之小声道。
“他们才不会说我,他们会说你,”赵蔓芝也朝严秉之走进了一步,一双眼低了半分,“我无父无母,也无亲族,他们说我,只是在说世间一个无名无根之人。”
“蔓芝,”严秉之好不心疼地唤了她一声,攥着手,手心冒出了汗,“你在世间还有我啊,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严秉之脖子里也冒出了汗,因赵蔓芝默声许久。他反复盘算着可是说错了话,唐突了。
赵蔓芝一把拉过他的臂,他身子一歪,就听到她在耳边说,“他们会说,那个严太守生性风流,不知廉耻。你怕不怕!”
严秉之双眼一凝,双颊泛红,重重道,“我才不怕!”
宫外的天无边广阔,有好几朵软绵绵的白云飘过,就像一朵朵棉花。
棉花团下正是两个从庄严宫殿里走出的人,牵着手向白云漂动处奔去。
棉花团后,深宫巷尾帝王之怨犹然而起,“刘昂,你跟着朕干什么?”
“陛下,臣有谏。”
“谁要听你的谏了?”
然他跪在圣泉宫门前,仰天大呼,“臣有谏。天下之道,应容百家之思,不可独行一道。且陛下深信张长明,可张长明是奸佞,他只容与他同道者,是诈忠。”
苍祝回殿时又折返,“朕做什么,你都说朕错。朕用谁,你就说谁是奸佞。那朕问你,萧青和张长明比起来,哪个更奸?”
长跪不起的刘昂性子执拗无比,“比起张长明这种搅乱律法、四处结党之徒,大将军顺眼多了。”
刘昂就是这样,永远和人唱反调。
苍祝想到棋盘上只有三个黑子了。
宗正骆史家,治粟内史钱侍良,少府余幕生,这三个人,三个官署,要动起来最是麻烦。一个游走皇家亲族之间,两个关乎国库税收,掌国之根本。
他看着刘昂,心中有了个注意。刘昂既然看不惯这个,看不惯那个,若能搅出些什么,倒不虚他这风骨。
“你成天盯着朕,在宗正那儿肯定没什么事干。朕调你去钱侍良那儿。与钱相关的事总归忙得不少吧。”
于是,调令而下,调任刘昂为都内,前往治栗内史处为官。
朝政事罢,得了空闲,苍祝就去召陈培言听乐了。
陈培言见到苍祝,领着一众舞者对苍祝匍匐而拜,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苍祝跨入其中,十分满意,“陈培言,你虽然多嘴,但这事还是办得不错。”
舞者皆来,美人环绕,那只是卑微之人恭敬地奉承,不需帝王给出任何偏爱。帝王便道,“近日闹心颇多,还是这般自在。”
朝政风云来回又是多日,出征韩邪的大将军还是没有消息。
苍婧依旧画着萧青的画像,越画越不像了,画得她都恼了,索性又给他加了两撇胡子。
正是苦笑时,苍婧的双眼被蒙上,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巧笑,“猜猜我是谁?”
苍婧暂断愁色,一拍眼前的手,“知道回来了?”
“我回来看看你。”一身红衣飒爽晃身到了苍婧身前,来者正是赵蔓芝。
她眉眼带笑,更为活泼烂漫。
“如今这架势,可是要掌管严府的家兵了。”
赵蔓芝一阵偷笑,她还不觉肉麻,反问,“那有没有多一点别的架势?”
“别的架势?”苍婧不知那是指什么。
赵蔓芝转了一圈,才坐在案前,双手一撑,朝苍婧眨着眼睛。她如此眼眉带羞,苍婧左看右观,尚无什么见解。
一封红帖忽而从赵蔓芝怀里拿出,那个大大的喜字已是透露了什么。
苍婧一把夺过,急着看看是哪个好日子。
喜帖上是二月初三,苍婧立刻拉下了脸,“十日之后就要成婚了,怎么才刚告诉我。”
赵蔓芝解释道,“这日子是我昨日才定的。”
“不会吧,严秉之连成婚都要你逼他。”
“这倒也不是,是他脑子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,这个日子差点意思,那个日子又太普通,”赵蔓芝赫然一拍案,确有几分管了太守的架势,“我实在被他折腾烦了,抓阄抓了这日子。”
“原是你雷厉风行,才敲下了婚期。可才十天,你们来得及筹备吗。”苍婧还觉几分担忧。
赵蔓芝却毫不在意,“这是他的事,我和他说了,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,他若是想娶我,就只能拿出些本事了。”
“确实不能事事都由我们蔓芝来。”苍婧合下婚帖,目光不经意一落。
又到了画像上,那去了快一个月还没消息的人,到底什么时候回来?
苍婧的衣袖被拉了拉,赵蔓芝已到她身侧,“我的公主姐姐,你总盯着大将军,他都被你盯怕了,不敢传消息。不如陪我出去逛逛吧,兴许回来了,大将军的军报也来了。”
虽是唬人的话,但苍婧还是随赵蔓芝起了身。整日闷着,确实觉得时日长。
“对了,你当新娘子,首饰婚服严秉之能安排妥当吗?”苍婧问道。
赵蔓芝本是心头热,这才知道慌张个, “我没想到这一点。”
“你……”
苍婧让八材赶紧备了马车,带着赵蔓芝便走了。
旬安城最好的首饰店名为一芳阁,只因首饰独一无二,唯有孤芳,世上无二。
此名号立店以来,受达官贵人欢迎,苍婧平日未去过店里,都是店门掌柜亲自到府送上新货。今日趁了赵蔓芝的新婚,备了辆马车去店中一观。
一芳阁的店铺是个大门面,占了一间客栈般的高楼。
长公主亲临,自然成了店中坐上之宾。掌管招呼得极为周全,选了上庭之阁,端来上等的茶,还有新鲜瓜果,以及枣泥糕,杏花糕,桂花糕等甜物。
赵蔓芝一口吃着糕点,一口饮把清茶,又塞了口橘子。苍婧与掌柜在一旁正行叮嘱,掌柜连连点头。
赵蔓芝不知他们说什么。她满嘴塞着吃食,只心想这掌柜倒是熟知长公主的口味。
过了一会儿,掌管就把所有显贵的金饰都奉了出来,还有红缎布匹,金丝绣织。
黄金珠宝,绸缎华贵,金丝银丝,琳琅满目。
赵蔓芝边吃边凭生好奇, “难道大将军还没给公主姐姐选好首饰?”
苍婧眼中稍有失意,迅速藏了起来,“傻蔓芝,当然是我给你选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