恋俗事隐旧事,为妻画眉小失手(1 / 2)
恋俗事隐旧事,为妻画眉小失手
南山楼人走楼空,江上灯火依旧。远去的人马各散而去,世间浮沉都在这一夜激荡人心。
风光一时的中郎将在这一日失去了官职,失去了荣华。领了一身的罚后,他被送回了曾经所住的宅院。
这宅院还是当年萧如丝为美人时,苍婧给他们选的。萧梅嫁了人,宅院里就只剩下萧素儿和她那四岁的儿子。
萧然被送回侯,趴在床上哭嚎连连,搅得一片寂静处鸟雀难安。萧素儿在远处相望,还不知发生什么,也不敢来问。
苍婧见了萧素儿,就与她去了萧素儿的屋,“没事,皮外伤。”
萧素儿张望了下萧然的屋子,萧然吼得太厉害了,听起来是受了很重的外伤。
“是不是真的惹事了,他这几天脾气大得很,还竟往外跑。”萧素儿担心问道。
“以后应该是不敢惹事了。”苍婧安慰着。
萧素儿觉得苍婧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,她的身上还披着萧青的外袍,怕不是冻着了,“长公主要不要喝杯热茶?我给你烧水去。”
“不必忙活了,坐会儿就走了。”
苍婧没有觉得多冷,只是牵挂萧青。她还不知萧然屋里是何情形,她与萧青将萧然送回,是因为萧青有话要与萧然交代。
苍婧与萧素儿愈走愈远,萧然的屋里也安静下来了。
一烛火徐徐燃着,一身青衣且行且近。萧然陡然一惧,下意识地从床上爬起,然扯裂了伤口,摔在床上又是阵阵痛嚎。
一瓶药落在萧然床头。“哆”的一声,萧然就想起那可断人肉骨的萧青。
“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夫人面前。”萧青道。
萧然撑起身,他还十分不甘从山巅跌落,他还想逞个口舌之快,“娶了长公主长本事了,我这穷亲戚就不认了?”
萧青厉目一望,“我是什么样的人,不用你管。”
萧然咬着牙,心中怨气难舒,可他也怕得厉害,只能嘲道,“你娶的女人生不了孩子,可是觉得在我这儿丢脸了?”
萧然立刻被萧青提起半身。萧然半趴着身,屁股已经开了花,如今用手撑着,两双腿都是抖着。
“再提她一个字,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。”萧青说得很轻,他不想让这里的任何困扰传出去。
夜色埋藏了人心,很多事藏入了心底。
车马行得缓缓,一路车辙碾过大道,彼此的呼吸都听得真切。
他们互相望着,眼中都有一层阴郁。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彼此这般面目了。
“我该不该问你和你哥哥的事?”苍婧不知怎么开口算好,这方关切显得笨拙。
萧青微擡了一眼,“我怕你听了不开心。”
“可我的不开心你要担着,你的不开心也要你担着,这没道理,”苍婧晃了晃他的膝,“你知道我很多事,为我担了很多,你的事能不能别一个人扛着。”
“这是麻烦的事,还是别听了。”他仍不愿松口说一字。
“麻烦的事是身外之事,你的事才不麻烦。”她在他膝上画着圈,一圈又一圈搅得皮肉痒。
他勾住她的指,“我打过他三次。每次他都出言不逊。”
苍婧忡然,“我大抵能猜到他说什么,无非是和那些人一样老生常谈。”
“若是这样,也简单些,”他勾着那指,顺着指关节摩挲着,”他是指望我因着你的缘故,给他享不尽的荣华,以此作为我和你在一起的代价。”
苍婧茫然,“什么意思啊,要钱吗?”
“算是吧。正如你所听闻,他认为若没有我,骑奴就是他,所以他要我用享不尽的富贵来犒劳他。我打他最狠一回,就是在我娶你之前。那时他要来讨日后的富贵,我不理,他要去寻你要。”
“就是成婚前的那一日吗?”
萧青点了一下头。
那时苍婧还以为没哄好他。
“我可能不懂这些事,但看起来他这些要求让你生气。”苍婧小心一望他,他脸上的线条分明,也能看到他紧咬牙关的痕迹。
“你一定会觉得他要钱没什么,因为你会念在他是我哥哥的份上。可你不懂他那样的人,他没有那么容易打发。”
萧青是苍婧见过最温柔的人,唯是说着萧然,尽显冷酷。
“这又有什么关系,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,”苍婧朝他坐进了些,“我的事你也并非全懂,但你还是和我一起面对了。我不懂你的事,也可以和你一起面对。”
她的靠近将他的冷酷消融。
可他这里的俗事离一个公主太遥远,要让她懂,他就着她的性子想了想,“那些攀附权贵之徒,一心只求来日富贵。不同的是,像萧然这样的人,没有能力去培养一个提线木偶,他只能牢牢咬住一口,钻入血肉,依附在上。他不仅要吸我的血,还要吸你的血,我不可能让他得逞。”
“皇族里也有你说的这般人,单是几个亲王的子嗣,就有那些整日靠着本钱挥霍度日的。你哥哥未能如愿得到富贵,可他这样诋毁你,到底还有什么心思。”苍婧微皱了眉,便在想这事。
萧青心随之一紧,“婧儿,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心思。这是让天上的太阳去看阴沟里的浑浊,何况那人是我兄长。”
苍婧还没想明白,他这样说,她不再多想了, “这一点我最是清楚,这就像我不想让你去见皇城里的浑浊一样。”
“他的事交给我就行,你不用操心,”萧青拉了拉衣,莫叫她受了寒,又轻问,“穿得这么少,不知道冷吗?”
“我身子已经好很多了,今日暖和些,没觉得冷。”
她就算这般说,他的悲伤也颇多。
“我知道你总为我难受,总为我打算。但我又如何不知该怎么自保。”
萧青别过头一擦眼,“这就是你的自保?还说我一个人扛,自己不也是一样。”
他不想叫她多看到他的难过,因为她今日已做了选择。她选择遗忘。
苍婧来不及收起愁容,就靠在他的臂上,“你听到了旧事,但不要去想了,也不要和你姐姐提。如果一定要有嫌隙,那只能存在我和陛下之间。我是他姐姐,他是我弟弟,我们之间总还要些亲情。但你和你姐姐不能和他有嫌隙。”
一片夜似要把萧青吞没,“你顾着我们,怕我们得罪陛下。”
“我知道你会为了我拼命,但我也贪心啊,近年来是我们最好的日子了。我,你,陛下,还有你姐姐,我想我们四个可以永远这样。” 她开始这样说服自己,说服萧青。
她耳边是章子英说过的一句话,“这么多人,不服软行吗?”
这句话压迫而来,让苍婧看到了更多纠缠难清的关系。
或许这样的解释,可以让她相信一切已过去。
但萧青还相信不了。在苍慧意图搅开往事,在苍祝露出了帝王锋芒时,萧青看到她如过往那样,将利刺张开。
“就是因为他是陛下。”萧青道。
他的袖被紧抓着,苍婧将脸埋了一半,“他是陛下。再说我和他在那时候都不是最好的人,谁害谁,谁伤谁,都说不清。”
“你看,今日我们扯平了,谁也不肯让谁,都要自己担着。”萧青抚着她的发。
夜的平静和内心的不平将她内外相挤,她闭上眼,躲藏于她想要的未来里,“我贪恋和你在一起,被你抱着搂着拥着。我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,要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,做个俗人。”
“好,那我陪你做个俗人。”萧青泪光已是充盈。
一路走来,他们从帝王的不允,到与帝王同路,一起奋勇直前,在这个朝堂上共夺虎符,统拢大权,收复诸侯之兵,削弱亲王之势。以为只剩下外敌的他们,低估了皇城的深渊。
旬安的新贵如流星划过,陨去无声,世间尚残存着一个中郎将招摇过的痕迹。
圣泉宫的秘殿集结了二十人,这是苍祝所有的亲信,整个内朝的官员加上丞相杨贺。他们都是朝中中流砥柱,是苍祝亲手所选之人。
“伏耶重登单于之位,又派阿迪勒攻我城池。伏耶也好,九卿也好,朕都看错他们了。”苍祝难坐于龙座上,闭目扶额,且待良策。
刘伯安踌躇良久,上前奏单,“依臣之见,此番针对大将军及长公主之事,九卿之首始终不出面,反任由官署之中要官行事。明着推脱干系明哲保身,其实是在暗谋远虑。陛下若有征战之心,避免内外动荡,臣建议先行暂缓长公主与大将军的婚事,以稳制九卿。”
“陛下,婚事再拖,又要大将军领兵在前,恐会心寒,于战事不利。”杨贺小声道。
苍祝望天不语,一手捶案多次,最后道,“先拖着吧。”
今日的天空云朵甚多,厚得难见日光。
旬安一处宅院的门又被推开,萧然惊醒梦中。
那来者没有穿得多奢侈,但那料子光润发亮。萧然这几日见识了不少,这绸缎是官夫人里一等一的。
“素儿和常寿我带走了,以后和我住,他们和你住一起学不到好。常寿才多大,他可不能变成你那么不争气的人。”
萧然半侧了身,“当了丞相夫人就不一样了,”萧然又想想萧如丝那丫头该过得多好,他想着想着,就酸倒了自己的牙,“妹妹都嫁得富贵,弟弟娶了长公主。我这皇亲国戚瘾都没过够,你们就一个个都把我弃了。”
“还没过够瘾?这几日吃喝嫖赌你哪样没做。”她不齿道。
萧然不以为然,“这点小事你还当真。”
外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,萧然才觉奇怪,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我虽然排行老二,算不上长姐,但弟弟妹妹都把我长姐。三妹和萧青他们对你讲些脸面,不好意思做的事我来做。以后你就在这里,要出门可以,找人通报我。”她站在那儿难掩害怕,但铁面无情,半点亲情不念。
“萧梅,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,你和我一样是婊子生的,还敢对我耀武扬威,”萧然气急攻心,拿起靠着的枕头就砸了过去,“你信不信我宰了你。”
一出力,萧然伤口痛裂,那枕头只落在了床下。虽然没有砸到萧梅。可萧然怒目圆睁,萧梅还是怕了怕。
萧梅身后的棍子显了出来。
“我知道你这人什么样,让你读书识字是不指望了,道理不懂几个,见识也没多少。相府里有我夫君,你不敢去招惹,你就欺负萧青,欺负长公主是个女人。我看你脑子多半有病,还是关起来的好,免得什么时候惹祸上身,要了你的命。”
萧然见了棍子,有所收敛。只在床上大吼,“你们一个个享荣华富贵,把我丢这里,你们六亲不认,良心何在。”
“那你的良心呢,”萧梅用棍子指着他,“三妹和萧青能到现在都不容易,因为你被人戳脊梁骨。你若知道好好做人,不去给他们惹事生非,我也不会如此。”
“他们不容易?不过是出卖色相。我又惹什么事,这些事哪个皇亲国戚不做!”
萧梅一棍子打上了萧然的背,打得萧然发了怵。
“最近陛下刚斩了一个人,你知道是谁吗!”萧梅的声都破了音。
萧然浑身都痛,不知该捂哪里,很是烦闷道,“我哪知道。”
“亲王之子,当街强抢民女,欺压百姓,陛下一个求情的话都没听,直接下令腰斩。皇家血亲犯事,陛下二话不说就斩。你什么都不是,还指望着逞威风。你害死自己不说,要害死我们一家又一家。”
“当了丞相夫人,大道理一套一套,你少他娘唬我。照你这么说,我岂不是放个屁都要看人脸色,你们不就是嫌弃我是穷亲戚。”
话说到头,难以捋得清楚,萧梅一棍子挥在床沿,“我把你关起来,你要什么我给你送来,不要再去祸害别人。”
可萧然想想这一辈子求个生不易,还不如求个痛快。
“你要我顺你的意,起码得给我好处。否则我发疯发癫,让这里的人都知道,丞相夫人、萧夫人、大将军的长兄疯了。到时候你们一家家都没面子。”
萧梅忍了忍,“你有什么要求?”
萧然思之甚多,美妻美妾,家财万贯,出门受迎,皆是奉承。故先道,“在这里起码给个女人来伺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