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问诸侯,懒问孤魂(1 / 2)
琴问诸侯,懒问孤魂
苍祝孤坐在前,大局为重的他刻意保持冷静,“朕非斩各位性命,只是斩各位兵马,为国所用。”
营地一片喧嚣。
回干侯直冲而前。虽被汤池侯拦截,他一臂也难落,指着苍祝一斥,“我可要提醒陛下,秦皇拥天下之兵聚之咸阳,也不过守了十五年!此乃颠覆纲常,不顾前朝之政!”
有回干侯冲在前,汤池侯就换了苦口婆心之态, “陛下,守国必以诸侯之兵,这是大平历来国道。陛下要废此道,不容诸侯,是拆了大平的根基。”
禄新侯旁加侧击,亦有禄新侯横眉冷对,“你想要我们的兵,何不亲自动手杀了我们,省得费这么多心思。”
其他诸侯坐观其势,寻个应和的时机,连连称是。
诸侯怎愿罢手中兵马?失兵则失势,失势则失天下。
气势汹汹的他们直斥帝王野心,那琴声再静心,苍祝也有急火而来,“诸位若敢领兵前往韩邪,夺回我大平国土,救回我大平子民,带回我三皇姐的尸骨。朕就不要你们的兵!”
人声再静,山谷鸟鸣更幽。听溪水潺潺,配琴音悠长。
“韩邪?”诸侯皆悍然。
这个答案扰乱了诸侯此刻的咄咄逼人。他们根本没有预料,苍祝要去抵抗韩邪。
诸侯各自为势,互相争斗的日子太久了,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大平的外敌。
“你,你要去和那群蛮夷一战,我们从来没有赢过。”汤池侯没见过哪个帝王敢这么做,就连想那都不敢想。
其他诸侯也是被苍祝惊煞。
“韩邪多少恶鬼,风萧萧路迢迢,你不怕付之一炬吗?”禄新侯问道。
“不怕!”少年帝王意气毫情,万般无惧。
可在诸侯眼里,那是少年轻狂。
“不怕?那韩邪之地不知胜算,你们孤军奋战,无援无助!”回干侯急道。
那些默不作声的诸侯也都纷纷而起,不过都是说着,“这一场仗如果要打,根本不知打到何时,根本不知能不能赢。”
琴音已无平和之意,一曲哀切,谁又能堪此哀乐?
诸侯拥兵守地,早已忘记战马之上不问生死的勇气。韩邪犯大平国土,他们听之任之,又有何人愿意出战?
可苍祝愿意,萧青愿意。他们都知道大平送公主和亲,丧失尊严也不会换来和平。
韩邪要的就不是和平,是要攻下大平,掠取城池。
“不打就永远不可能赢!那韩邪所犯之地,俘者为肉,死者削骨,生者卧雪眠霜,箪瓢屡空。大平子民已任人欺凌,韩邪现要我城池,你们还要朕忍气吞声?”
琴声突止,在众人心间一跳。
诸侯无兵援助,不敢轻举妄动。帝王决心已定,绝不罢手。
无人肯退,无人能进。
苍婧双手在琴,沉一气,再起乐,唱诵,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!” (注:出自诗经 《秦风·无衣》)
琴声开始掌控着人心纷争,将他们扯入了无边的沉默中。
此乐本高昂,此时徒悲伤。缓缓如细水流淌,在问诸侯,也在自答。
一切答案就在心口。闻此乐,诸侯皆透骨酸心。
而他们的十二位夫人原本心惊胆战。此乐起时,指下皆随苍婧而奏,同唱:“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。”(注:出自诗经 《秦风·无衣》)
诸侯在此汗颜。他们不曾见过他们的夫人如此之逆。她们与苍婧同奏同唱,是在指责他们今日的胆怯。
此奏一凤高鸣,百鸟朝之。此乐亦哀,是念三公主出城,不是去和亲,而是替他们去出征。
诸侯夫人何以同奏?
是苍婧以君礼诚请诸侯夫人,“三公主一去未归,永别故土。无论你们如何看不起我,但大平不该再有女子埋于韩邪。诸位夫人若是感念,不愿大平之女再成亡魂,望劝夫君献兵于国。不上战场,亦是勇士,与军同战,与国同行。”
与公主同仇,正是十二位夫人的回答。
琴乐越奏越响,骑兵和一万两千兵马都听到了。
此乐出,何人能压克大平历年所受屈辱?
帝王最是不能。
“遥说犬戎攻城,周平王向诸侯求助,诸侯皆惧蛮夷而拒助君王。最后唯有一秦人相助。难道诸君要做昔日诸侯,今时大平,还要指望出一秦人来助?”苍祝亦问及这天下众将,难道战甲在身,非要同室操戈,至国于身外。
大平的来日何去何从,就在这山谷之中指天而问。正由着这琴乐高歌传遍玉台山。
“萧将军,你告诉我们,陛下此行召十二诸侯同来,到底所为何事?”蒙归思之想去,但生一思,此思甚骇。
“集天下兵马,共抗韩邪,护我山河。”萧青不作隐瞒。
诸侯之将面面相觑,此乃天下大变,乃前无古人之举。
然城北军营的骑兵乘风英姿,振臂高呼,“我等誓平韩邪,护我山河!”
此军心之志,震撼诸侯兵将心魄。
同为大平之兵,看同袍同泽,不为君心争斗,只为山河无恙。何能再做权术亡臣?
“小爷我全家被韩邪所杀,活着就是为了争回这口气,”陆平安扯去战甲,露出一道骇目的伤疤。陆平安的肩头是一块凹陷的黑疤,“这就是韩邪,他们砍了我的肉!”
众将低头不敢多见,韩邪是何等恶鬼,皆有耳闻。
时有王田挤着眼色问蒙归,“蒙将军,反水怎么反?”
蒙归扯下回干侯的令牌,“反了不就知道了!”
“要反一起反,我看那陈伟不顺眼很久了。”良玉侯之将李长应声道。
“我也甚烦他们窝里斗,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禄新侯之将赵芒同时附议。
众将纷纷弃了诸侯令牌。
骑兵中有一人姗姗来迟,正喘着气擦着汗,“你们都想反,那还让我跑来跑去。我一喂马的,都快累死了。”
老将沈岑盯着韩末看了半会儿,问,“你不是韩末将军吗?还以为你死了呢。”
诸侯之间都说城北军营易将时,韩末将军死于易将之争。这才引得众将不敢与萧青同行。
韩末破口就骂, “谁说老子死了?老子死了倒省力气了,还跟着你们跑?”
战罢便是同笑。
山间高歌仍在耳,琴乐已至高扬,众军一心,奔向营地。
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泽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。与子偕作。岂曰无衣?与子同裳。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。与子偕行。”(注:出自诗经 《秦风·无衣》)
声声质问,诸侯一身惊汗起。又闻马蹄踏响山间,与乐同行。战甲兵将滚滚而来,燎尽苍山。
驻扎在玉台山的一万两千兵马已由萧青所领,战马战将势若大军
诸侯见之,皆面如死灰,手下兵马竟先投诚。
“陛下这是将我整军。”汤池侯失意道。
苍祝松了眉头,不禁笑道,“各位不知,萧将军从来肆意妄为。朕拿他没办法。不过无碍,他们练他们的兵,朕等你们的答复。”
十二位大将在营前高呼,“同袍同泽,同赴韩邪。”
所带兵马尽数倒戈,诸侯却还犹豫不决。
王田义愤填膺直问汤池侯,“汤池侯,你战袍在身,良将之后。他将歼敌报国,你只顾权术安乐,难道要做卸甲小儿?”
汤池侯不忍此问,回身一拽回干侯,“我们都是大将之后,要荣华权势,还是去一战外敌,现在再选一次!”
诸侯之间又起纷争,由汤池侯挟回干侯责问。禄新侯,荣亚侯,三分侯,水添侯,东奇侯都纷纷困住其他诸侯。
十一个人,互相拉扯,互相猜忌。他们各自相望,实乃寸步难行。又非七窍玲珑心,一人想其他十人,实在揣测不过来。
乐终止,苍婧一望诸位夫人,“千军万马就在眼前,夫人大义已成,可各位的夫君却把戏做作。”
由着他们口中最是不耻之人说出斥责,诸侯都面红耳赤。
“大丈夫连这点主意都拿不住了?”江徽径直朝汤池侯走去,汤池侯顿时一惊。
诸侯夫人们皆不复往日温柔,妇孺之辈生了气,堪比那传说中的夜叉。诸侯自觉有愧,又不敢作声,夫人们一把拉开了他们的衣襟。
“夫人,你这是作甚!”
十一位君侯惊呼连连,藏于他们怀中的兵符被掏出。
满地玉石碎,从此兵将不留封地。
尤得衣乱含羞,整顿仪容时,汤池侯以手遮脸,“罢了,罢了,顺了你们的意了,这总好了吧。”
此时诸侯方知羞愧,羞于名将之后陷入权势,贪生怕死。不及妇孺,一朝大义。
有当阔别时,望尽高山骏景,山川秀丽。汤池侯忽有感慨,“陛下的骑兵快如闪电,当真想与他们同风而行,感受一回。”
“那何不尽情而归,朕与骑兵随君侯同驰,就当送行。”苍祝相邀道。
诸侯登上快马,蓄势待发。从未临过战场,这一回破了兵符,就当陪他们打一回,从此看他们酣畅淋漓也好。
君有壮阔之心,将有英勇之风,此兴一起,舒意解愁。与骑兵同驰,不枉此行。
兵马振奋浩瀚壮阔。临别之际,诸侯夫人纷纷拜别苍婧。
江徽看骏马在前,忆起些往事,“妾身记得公主也曾喜爱骑马。先帝在时,还夸赞公主英姿。”
苍婧浅笑,“儿时玩乐,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。”
苍婧笑过后,是一道暗然之伤。
先帝喜爱骑射,苍婧幼时与父同行。然那时,李温见之一回,就不允许她再入马场,只道公主不该做这些事。
再后来,苍婧只能看着别人随马驰骋。
伤怀过往,不应在此扰了兴致。然待她走至马车前,她听到一声唤,“婧儿。”
苍婧驻足于车前不知回头,还在想萧青分明说过私下叫叫的。
萧青骑马走到她的眼前,九逸还朝她唤了一声。
萧青弯腰伸手而出,“可赏个脸,与我同行。”
明媚总是在他脸上,他笑得灿烂,总要把灿烂带给她。
几万兵马眼下,萧青眼中只那公主。
苍婧双颊微热,与他阔别多日。此时相见,仿佛与他相识相知很久,久到超脱这世间的岁月。
他肆意妄为,她就随心而动。
一声马啸,萧青从兵马中穿出。风拂起轻纱,盔甲沾上了衣香。
二人同骑骏马,他还让她在前。
萧青听得诸侯夫人随口一语,就想起在陵城的时候,那时苍婧甚是憧憬骑马驰骋的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