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邸相伴,不知野心(1 / 2)
府邸相伴,不知野心
“今夜之事着实奇怪,陛下认为是公主所为吗?”卓安趋马间怯怯问道。
“虎头龙纹的令牌,除非还有人见过。”苍祝慵懒一言叫车外静了声响。
卓安才觉自己问错了,那煦阳公主行事,又有什么是逃得过天子眼底。
只是,帝王在等待公主的忠心,他希望哪怕计划有丝毫改变,她也依然不动摇。可公主却在猜忌帝王,因为虎头龙纹的令牌,只有帝王可有。
“今日你见着萧青的身手,觉得如何?”苍祝忽然相问。
卓安一时哑然,回想那勇猛之势所向披靡实则令人生畏,可惜只是为了那一人。堂堂苍祝自是尽收眼底,又何必再问?
看来未必是忌惮他不凡的身手,而是忌惮他与昔日的主人。
“平日切磋不相上下,今日所见实在是如风惊起,”卓安顿了良久,手中的缰绳放缓了许多,“听闻主管粮仓的仓曹孟皖有意要与他结门亲事,只是他不曾应下。今日陛下为何独留他在公主府?”
“朕就是想告诉皇姐,她的梦该醒了,在鲜血之下,她与朕一样,什么都没有。”
卓安灰暗的眼眸惊恐一擡,威武之躯颇是僵硬,“陛下是万民之天,一国之君,万里山河都是陛下的。”
“你父亲退而致仕,朕尊他上公,看来他是名副其实。为官时日长久,真是教了你不少,”苍祝若有怒叱,若有讥讪,“这些奉承的话在今日说一点也不中听。你们使点办法说给皇祖母听,也好想办法拿下三公的御史大夫之位。”
卓安怔怔间道,“臣与家父定会竭尽全力,为陛下分忧。”
“如果萧青有你半分识时务就好了。”苍祝叹道。
卓安见萧青恐是执意之深,便闻,“若卫君还是执着呢。”
月下一瞬的寂静,良久,车内不屑道,“朕的皇姐是不会走上这条路的,因为这是条死路。”
卓安一扬马鞭,眉头紧锁。
行前车马颠簸,帘布飘飘,念双转身摆弄下帘子,只闻萧如丝哀哀道, “母亲这辈子终究是错大了,生养的儿女各个是死性子。”
“美人近日操劳,可终究未能寻得卫君良配。”念双憾道
萧如丝心忧不已,“恐怕也没多少时间去寻了。”
“美人不是不愿意与孟家结亲吗?这孟夫人刻意巴结美人,心思刁钻,指望借这场婚事,家门高升。而那孟姑娘也是有心仪之人,本就在家府内与父母哭闹,宁死也不愿嫁来。此事若是勉强,恐怕惹出些事端,更叫陛下生气。”
萧如丝瞥了她一眼,“怎就说的本宫好似一个毒妇。”
“奴婢只是觉得,公主本就把美人视为棋子,府内诸多歌姬来日保不住会入宫。若卫君与公主相知,于美人反而一桩好事。反棋制胜,孰为棋子。既能成人之美,又可永保根基。”
萧如丝握紧了十指,步遥晃在眼角,恰似一滴泪珠,偏偏眉目峥艳,不似个恂弱,“你懂什么,本宫的弟弟与陛下的长姐,在陛下眼中这是助长外家势力的姻缘,绝不允许。”
念双默了半响,“可如果公主有心呢?”
萧如丝莫过冷笑,“她没有心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,我还不知道。她会那么蠢葬送自己吗?你今日也看到了,她的丈夫是程时,就算他要她的命,她也不能与他分离。来日不论程时是生是死,她的丈夫也只能是旁些诸侯,绝不会是萧青。她非常清楚这一点。”
念双愕了须臾时分,“既然如此,那也不过是一场虚梦,公主绝不会赌上自己的前程。”
这样笃定的事,萧如丝却还是迟疑着道,“但愿吧。”但愿吧,萧如丝只能侥幸如此。因为萧青不是这么想的,如果萧青执意,会不会有变呢?
萧如丝怎也想不到,她的弟弟会如此痴傻,推了大好的姻缘,只为了昔日的主人。
这份情,于世间难容,皇族不耻,他也不在乎。今日她出了下策,说了些谎言离间,愿这下作的手段可以成吧。
萧如丝只能侥幸,毕竟那昔日的主人,是个连情都不曾懂得的人。
否则,只要是她想得到的,没有人可以阻挡,哪怕是陛下。
帘布潺潺落下,隐起沉寂天资,那重重愁容直叫月色清透。
什么情,什么爱,她煦阳公主怎么可能相信。
她是嗜血无情啊,自小活在那样的情境下,金客贵人擡头一见,卑微奴隶亦是群群眼下,他们皆为了权势杀人如麻,为了荣华背弃真心。自然觉得人人如此,他人的性命不过如粪土。
如此冷酷之人步步盘算,不懂情,却善于用情利用人心。
萧如丝在宫中听到过,当日苍婧不愿嫁给陵城侯,便以美色利用了宫中年长的琴师,琴师可出入宫廷,她便叫那琴师将她伪装成宫人带出宫去。那琴师陷得深,拼死为她,谁料想计难成,她便杀了他,说是他要绑她走,诬陷了一个死人。
雷鸣轰过,萧如丝心头一颤,她双手一扼,轻咬朱唇,“念双,你就告诉孟夫人,若想前程似锦,就拿出一点诚意。”
公主府中灯海未灭,一缕幽灯笼月,照着数多姬妾瑟瑟发抖。
萧青在大殿内静静候着,遥望苍婧孤身而立,在殿外训诫姬妾,“本宫知道,你们人人都怨恨本宫,让你们成为程时的姬妾又不得子嗣。可是因为如此,所以程时身边珠胎暗结,你们也打算替他瞒着。”
程时诸多的姬妾相跪于地。
皓月清冷,照出地上斑驳血迹。幽静的院内很是压抑。
在此灯光冥冥中,一姬妾哭诉道, “我等不敢背弃公主。是周兰仗着君侯宠爱,且这小贱人会下毒。我等怕被她毒害,不敢上报啊。”
说罢,那群姬妾都哭了起来。都是府中为奴的丫头,若非家中苦难也不至变卖为婢,应是不假了。可那名为周兰的歌姬,面生又舞好,手段竟也毒辣。
“你们退下吧。”
苍婧一身华衣如沐火般孤冷飘零,萧青拾起案上的披衣,为她披上,她惊愕他的靠近。
他问,“还有想见的人吗?”
苍婧离他稍远,“没了。”
厅内一片狼藉,若大的风吹透薄衣,布偶落在苍婧脚下,苍婧扯着发丝般细的银线,这个她亲手布置的机关如今何其讽刺。
正在此时,两个人影落入苍婧眼中,公孙旻归来,押着一黑衣女子。
那女子装扮正与方才的刺客无异,她腿受了伤,还在流血。想来正是因此,没能逃脱公孙旻的追捕。
“公主可要审问?”公孙旻面色凝重,甚是小心地问。
女子披头散发,擡眸之刻,那本清冷之容,徒增了作为一个杀手的顽戾。女子虚弱之下,不减怒恨,独是那面容娇嫩,实在不配她杀手的身份。
这娇容月下观了片刻,只叫苍婧一惊,萧青有所察觉,轻问,“主人认识她?”
尤闻苍婧对那刺客沉痛一唤,“赵蔓芝。”
听到此名,萧青才怔怔一看公孙旻。
此世有一佳话,是那世交之故公孙家与赵家。一个为九卿卫尉,一个为内朝上大夫,公孙夫人自诞下一子后,就积力促成美事。
为续深交,约定若赵家一女,则结为姻缘。后六年,赵家有一女,出生便定姻缘。以名相许,以玉相赠,相思为芝,蔓蔓日茂。红烛结发,芝成灵华。
本在赵蔓芝及笄之年,他们理应成婚,却是在这一年,忠士之臣沦为罪人。
世人不知那罪臣之女去往了何处,与赵家定下婚约的公孙夫人撇清了关系,公孙夫人在权贵中未再认此未过门的媳妇,并为子另寻新妇。
可公孙旻仍在寻找他自小就定下的妻,未有再娶她人的准备。
公孙旻拒了其母所寻新妇,并道,“妻落难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,否则负她人,是为不忠不义。”
忠义使公孙旻苦守至今,今再相逢,他为公主府的护卫,她为行刺的杀手。公孙旻未有谋情,赵蔓芝亦形同陌路。
“我把她交给你。”苍婧把赵蔓芝交给了公孙旻。她为何从罪女成为一个刺客,其中定有缘故。
一个刺客,让她与苍祝之间的信任全无。
但是赵蔓芝在今日现身,也足以肯定,刺客不是苍祝所派。但他是否所知,苍婧就难以肯定了。
苍婧举头遥望远方,她知大平的帝王此刻在等待什么。
帝王之侧永无血亲,即便苍婧每时每刻提醒着自己,还是为此伤怀。
诸多猜忌怀疑不可避免,苍祝眼下需要的,就是要她证明她仍然忠诚。
“这些人被巫蛊所惑,丧失心智,污蔑陛下。”苍婧说罢让人将尸首拖下。
这里唯一的蛊就是射偶,那将这场戏做得更彻底些。无论刺客是谁的人,就用这些尸首给这场戏画上最圆满的落笔。
苍婧唯有一个顾忌,她的身后是世间与他们最不同的人。
萧青有星辰般明亮的双眼,而她只剩阴沉,“还不走?”
“不走。”他依然固执。
他可能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可以与他说笑的人。
苍婧不想他这么认为,她真正的面目他从未见过,今日便露个彻底吧。
她只手掐住了他的咽喉,眼眸狠厉,如她杀人那般,“今日别人死,明日你死,你再靠近我,我就会杀了你。”
她说过无数狠毒的话,也杀过很多人,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沉痛过。
不知是什么压在心口,让她不得喘息。她还要故作镇定,故作冷漠。
苍婧掌下的咽喉微微一动,她以为他在害怕。谁知,他道,“主人不会。”
萧青说得肯定又轻易,苍婧还诧异。
她所有的心绪都在她莫名的心痛上,根本不知她的手未能用上劲,不足威慑他。
苍婧浑身僵直,她以为她使了很大的劲去掐他,“你见过我杀人,可没见过我如何杀人!”
他颈部跳动的脉搏她感觉到了,微热的跳动让她的指不敢再动。
她浅浅的呼吸他听得清晰,便垂了一眼。
萧青的眼睛永远像温暖的阳光,阳光是苍婧不可触及的,可萧青映在她眼里。她感觉听到了什么震动,就在心口崩裂一般地要冲出来。
苍婧慌张地放下了手,离开了他。
可萧青却在靠近,他不断地靠近她,像以往一样他根本不怕她。
“我见过。”
淡淡一句,萧青说得轻松,苍婧听得发抖,不禁咬红了唇。
那个见不得光的嗜血恶人,世间最狠毒的女子,他清清楚楚,可他还是要留在这里。
为什么?苍婧习惯了揣测唯利是图的人心,但萧青心里在想什么,她无法猜到。
尸首被拖了出去,已死的人还得再历一次厮杀。刚死不久,血还能流。
但在萧青的身前,苍婧看不到血色,只看到了他。
她柔软的眉睫一抖又一抖,她不知该退向哪里。
直到他痛声道,“我看到你砍下那个酷吏的头颅,为了我,你杀了他。”